重返古巴潛水（三）｜他們說，我在古巴最壞的時刻到訪

從Playa Giron回到哈瓦那後，S邀請我們去她家玩。S住在哈瓦那另一區，從她家走路到海邊只要10分鐘，她可以帶我們去她平常下水的潛點

在古巴我聽到一個關於S的傳言是這樣，S是替政府工作的人。Wilfredo不喜歡政府，也不喜歡替政府工作的人，他說如果不是因為我，他完全不會想跟S相處任何一秒。他提醒我在S面前說話要小心，因為她很可能會打小報告給政府。

但這次來S家Wilfredo也跟著一起來了，他這幾天跟著我們下海，也愛上潛水。而經過Playa Giron的相處，他對S已經沒有敵意，雖然仍戒備著S，但看來為了潛水，他甘願冒更大的風險。

S居住的區域，如同台北大安區，是許多古巴達官貴人居住的區域。S的家是兩層樓房子，有著舒服的庭院以及一隻可愛的黃金獵犬。從屋裡的擺設與藏書來看，她們家就算不是家世顯赫，至少也是書香世家。其實S自己也是生物領域的博士，只是她更熱愛自潛與衝浪。

從S家走路到海邊只要10分鐘，我們帶著下水裝備，直接走路去潛水。

這裡水下一樣是平坦的地形，只是更空蕩。雖然是首都哈瓦那的海邊，但海上很寧靜，沒有船隻引擎的聲音，只有幾個漁夫，在遠處划著小船釣魚。這裡是S平常下水的地方，但除了途中發現一個死去的海龜遺骸，其他什麼沒什麼特別的，是一個乾淨但有點無趣的海。但如果考量這個海域就在首都哈瓦那旁，能見度還相當好，就會覺得好像還蠻厲害的。

上岸，S的男友已經準備好午飯在等我們。不過這時S的家裡也停電了，看來即使是古巴大安區，也逃不了停電的命運，但幸好是白天，一切還不算太糟。

午飯閒聊著，S突然說起她計畫與男友一起逃到美國生活。什麼？我一瞬間以為聽錯了，她要離開這裡到美國？她不是幫政府工作？她們家不是在古巴還算不錯？除了訝異之外，我同時心想，那個關於她幫政府工作的傳聞應該是假的吧。

在古巴，我聽到很多人說想離開古巴去國外討生活，甚至在這邊就看到一則關於一個古巴家庭在偷渡逃往美國的海上，船隻翻覆，整家人都過世的新聞。

但我原以為只有生活困苦的古巴人想逃離，沒想到像S這樣看似在古巴過著舒服生活的人，也想離開。

「你們是在古巴最糟的時候到訪。」

S說，目前是自1990年以後，古巴最困難的時刻。物價高漲、物資缺乏加上沒有觀光客，即使古巴在2021年爆發一場人民的抗爭，但是似乎改變不了政府，只有引來政府的高壓鎮壓。我無法確認1990的狀況，但這些日子的體驗，我可以真切感受到，古巴的狀況是比我八年前來時更糟了。

雖然偷渡出境存在著一定風險，但是S說在古巴她們沒有機會、沒有希望。她會打魚也是為了能多帶一些食物給家人，她沒法在這裡教潛水、甚至做訓練，政府並不允許自由潛水教練這個職業。

大學時期，看了一部古巴知名小號手Arturo Sandoval的傳記電影《情別哈瓦那》(For Love or Country)。影片裡當Sandoval利用歐洲巡演機會跑到到美國大使館尋求政治庇護時，美國當局問他，他在古巴如此受政府栽培、沒有受到政府迫害，生活上也無虞，為何要求庇護？Sandoval回答了，「在古巴沒有音樂自由。」

Sandoval逃離到美國是1990年，30多年後，古巴依然讓許多人民感受到窒息，一樣前仆後繼地想逃離家園。

最後離開S的家前，我把用不上的裝備都留給她：鼻夾、配重帶、Lanyard等。在古巴買不到自由潛水用品，S不僅配重帶是水肺用的，Lanyard還是她自製，送給她的裝備雖然只是些小配件，在古巴卻有錢也買不到。

離開古巴前的某天下午，與女友在哈瓦那知名的海邊大道Malecon散步。看到一群年輕人從高四、五公尺的馬路堤防上，縱身跳入大海玩樂。其中有的人水性很好，但也有人似乎不會游泳。Wilfredo說這邊每年都有許多人死於跳水意外，不過這群年輕人似乎不在意危險，一個個雙腳一蹬，振翅飛躍而下，落下加勒比海的海水後露出的臉龐都帶著大大的笑容。

或許，這是他們感受到自由的時刻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