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Lamalera 捕鯨村探訪(一):出海狩獵抹香鯨

太陽剛剛攀上山頭, Lamalera 的灘頭開始熱鬧起來。我在這個位在印尼東努沙登加拉省小島上的捕鯨村來到第五天,開始習慣這樣每天早起出海的節奏。

不過今日大夥似乎懶洋洋的,已到出海的時間,但船員只到了3、4位,還不到一半。最後因為人數不足而原地解散。大海的子民果然都很彈性,不來好像也不用通知其他人?準備好午餐的船員,就這樣又帶著午餐回家。

但不出海,剛好可以去隔壁村的周六市集,那是一個以物易物為主的市集,靠捕魚維生的Lamalera村民會在那用漁獲與其他村落的人交換蔬果或日用品。Homestay的小哥騎摩托車載我去市集,但才剛離開Lamalera村,摩托車就熄火發不動。透過Google翻譯,他示意我在原地稍等,回去加個油就來接我。

一陣子後,小哥騎著摩托車回來了。但我們卻不是繼續往市集走,而返回Lamalera村落,雖然覺得奇怪,但想說等一下就會知道了。

一下車,他們就告訴我:「抹香鯨出現了!」

這下可好,我趕緊回房間換上裝備,衝向灘頭去。灘頭已經聚集不少人,早上那些沒出現的船員,現在都在這。有人正把油桶加滿油,有人則將弦外機從大船拆下,裝到另一艘小船。而不只有我們這艘船,整個村落都動起來,灘頭上好多船隻都在準備。一般出海捕魚都是每艘船自己的事,捕到的漁獲也屬於該船的。但鯨魚不同,狩獵鯨魚是整個村的事,不僅需要許多艘船協力完成,捕獲的鯨魚也會分給Lamaler村落所有的人。

很快地,一艘艘船被推入海中,與往常的悠閒氛圍不同,大伙這時神情專注,眼神肅殺。彷彿所有人都被一條無形的線牽起,心向同一個目標。

Lamalera捕鯨

出海:尋找抹香鯨的身影

我們出發了。幾十人、十餘艘船以扇形打開分散航向薩武海,向著抹香鯨現身的方向前進。

每個Team都是兩艘船一組,由一艘配船外機的中小型船(Soutou),拉著一艘可坐10-14人的傳統捕鯨大船(Peledang)。雖然Lamalera大多船隻都已經配備現代船外機,但他們仍然遵守一定捕鯨傳統:捕鯨大船捕鯨時不可使用船外機,只能靠帆與槳,讓魚叉手(lamafa)用自己的力量與勇氣面對鯨魚。

捕鯨時,魚叉手(lamafa)站在大船船首,手持四至五公尺長的竹製魚叉(Topaline),魚叉前端連著繩索。發現目標時,lamafa 會瞄準時機,縱身一躍,利用自己的體重,將魚叉猛力刺入鯨魚體內。魚叉手回到船上後,其他船員便合力拉扯繩索,防止鯨魚逃脫。同時,繼續補上其他魚叉攻擊。當抹香鯨力竭時,眾人再合力將牠拖回灘頭。捕獲的鯨魚肉、油、骨,將依照村落傳統規則分配給參與的船隊與村民,每個人都有一份,因為捕鯨從不是個人之事,而是整個社群的共同生計。一條鯨魚,可以提供給全村落近一年所需。

Lamalera 捕鯨船 Peledang
被拉著的傳統捕鯨大船(Peledang)
Lamalera魚叉手(Lamafa)
站在船頭的魚叉手(Lamafa)

1994:被鯨魚帶走的捕鯨船

關於Lamarela捕鯨的其中一個真實的故事是:1994年,在一個獵捕鯨魚行動,其中有兩艘船,被一隻抹香鯨拖行近百公里,直到帝汶的海域。那隻下顎斷裂,身上已插了近十支魚叉的抹香鯨,此時依然體力不減。船員此時驚覺,或許自己才是被狩獵的那一方。最後當船員決定割斷魚叉上的繩索,放過鯨魚也放過自己時,那兩艘船已經是半沉狀態。

後來,兩艘船的船員全擠到另艘一起捕鯨的第三艘船上,原本的船只留下一人舀水,避免船沉沒。這幾艘出來捕鯨的船不僅是Peledang,泰納船(téna),是Lamarela人不可放棄的夥伴。原本只能坐14人的捕鯨船,現在乘坐了34人。但危機並沒有解除,因為他們已經在沒有食物的狀態下,在海上漂流多天,若不是下雨可接雨水喝,他們根本撐不到現在。

接下來,他們被海流帶到離家鄉更遠的地方,船員已經餓到啃食衣服。其中一艘半沉的捕鯨船(téna),解體沉沒,船長差點要留在船上與他的téna船一起葬身大海。絕望的船員把自己跟船綁在一起,心想這樣至少屍體會與船一起被找到,還有機會回家鄉安葬。

最後在瀕死之際,一艘大遊艇解救了他們。獲救的Lamarela船員,拜託著遊艇船長也能拯救他們的船,把他們的Téna也一起帶回Lamarela。但遊艇只能打撈起其中一艘,另一艘已經被鯨魚弄得半殘的Téna,一吊起就會解體。

最後,Lamarela船員,哭著看著自己的Téna沉沒在大海中,說:「你就先走一步吧,未來我們也會去找你的。」

Lamalera Tena
擁有靈魂的捕鯨船
Lamalera 捕鯨船船眼


註1:在 Lamalera 捕鯨文化裡,Téna特指那些被賦予靈魂、擁有名字的捕鯨船,而其中一個外在標誌就是「船眼」的存在。因此在 Lamalera 人眼中,Téna 具有靈魂,與船員是一體的伙伴。

註2:當時還有第四艘捕鯨船,中途離開船隊,獨自返回Lamarela求援,當那艘船順利回到Lamarela時,船員也已經嚴重脫水與曬傷。


無功而返,也是一種記憶

今年,這是第二次抹香鯨出現在 Lamalera 的海域。我們出海三小時多,大夥卻與上次一樣空手而返。抹香鯨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遼闊的薩武海,繼續往北方前進。雖然未能見到Lamarela人與鯨魚搏鬥的畫面,但海上的靜默與專注,也讓我更真切地感受到 Lamalera 捕鯨文化的重量。

離開那天,飛機掠過 Lamalera 上空時,窗外的海依舊如藍色絲綢般平靜。我忍不住凝視那片海面,試圖尋找任何一絲鯨魚噴氣的白霧。那些Lamarela漁夫們也正在海面上吧,跟我此時一樣,搜尋海面上的鯨魚蹤影。

今天它們會有收穫嗎?但無論收穫可能為何,他們都會每日早上於灘頭上集合出海;這是Lamarela與海洋共生的節奏。

Lamalera捕鯨村落
他們都會每日早集合出海,這是Lamarela與海洋共生的節奏。

Lamalera 捕鯨村探訪(二):走進捕鯨村的日常

Lamalera 捕鯨村探訪(三):後記與未來──捕鯨村的困境與觀鯨願景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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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 文彥
王 文彥

有五台以上的相機,家中四個兄弟姐妹、角落有三隻發霉的小號、出版過兩本攝影集。著有《轉風──和蘭嶼交換時間》、《時光封塵•哈瓦那》、《Whie Trip, Lonely Roads.》